工房首頁創作文章>遙遠的白色之國(五)

<茉奈的場合>

 

  今天,高空的氣流很亂。

 

  「茉奈!」

  突然間自灌木叢中冒出的身影,讓被稱為茉奈,身著雪白胸甲,騎士模樣的少女嚇了一跳。

  「...雷文王子,請先出個聲呀。」

  像是斥責般,卻又輕輕地笑了起來,茉奈攏攏及腰的深綠色長髮,轉身拾起自手中掉落的長槍。

  「殿下,這個時間...我記得是歷史課的樣子呢。」

  「哎呀茉奈,妳對我的事情記得這麼清楚,我好高興喔。」

  從家庭教師處逃出來的少年--這個西列幾亞王國的王子雷文,帶著調皮的表情,撥開身旁的枝葉,走了出來。

  「撒嬌我也不會心軟的。怎麼又逃學了呢?身為西列幾亞王國未來的領導人,不用心學習是不行的。」

  茉奈板起臉孔,對著王子殿下說教一番。雖然並不可怕,但沉穩的聲音中仍帶著某種威嚴。

  「茉奈今天,好兇喔。」

  雷文稍稍退縮了一下,裝出一副「好可怕喔」的模樣,弄得茉奈啼笑皆非。這個小自己兩歲,從小一起長大的王子,就好像自己的親弟弟一樣...雖然這種說法是僭越了。身份完全不同,自己只不過是個貧窮貴族的女兒而已,如果不是因為父母雙亡,正好為王妃所救,是根本不可能如此接近這樣尊貴的人物。

  「對了,芙莉呢?剛才到她的宿舍去也找不到人。」

  芙莉是茉奈的妹妹,同樣是西列幾亞王家飛馬騎士團的一員...應該說,「將來是」。小茉奈四歲的芙莉,現在只是個見習騎士而已。「才能跟一下子就爬到小隊長位置的姊姊比起來真是差太多了」--雖然有這樣的議論,茉奈仍深信這塊璞玉經過琢磨後,總有一天會發出光芒。

  「...王子,這樣會給芙莉帶來困擾的。芙莉她,因執行勤務的緣故,已經到塞連城去了,一個月後才會回來。」

  茉奈微微嘆了口氣。自己與芙莉雖是在王妃的身邊,與雷文王子如手足般一同被養育著,身份畢竟是不一樣。到什麼時候王子殿下才會注意到,這樣過份的親近會給她們姊妹倆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呢?雖然,如果當真疏遠了也是令人相當難過的事--

  「放心吧,我躲藏的技巧相當高明的,沒人發現。塞連啊...我的封地嘛。可惜最近沒有預定要去那裡...真是的,離開這麼久竟然不告訴我!」

  「如果每個飛馬騎士出任務都要事先向王子殿下報備的話,那殿下您可要辛苦了。」

  「我又沒有說『每個』...芙莉那個傢伙,最近變得好冷淡。雖然說她的個性本來就有點太正經了,不過近來好像變本加厲...」

  果然完全沒有注意到,茉奈又嘆了口氣。對於「必須對雷文王子冷淡」,加上騎士團內種種壓力,那孩子不知道有多麼難受。好不容易在茉奈的鼓勵下重新振作起來,但是真的沒有問題嗎...茉奈仍忍不住暗暗擔心起來。

  「芙莉為了成為一名了不起的飛馬騎士而正努力著,殿下您也不能輸給她呀。對我們騎士來說,再也沒有比『效忠的對象是明君』更令人安心的事了。」

  茉奈笑著,想將話題導向「該回去上課了」的方向。

  「...明君...嗎?這麼說來,將來我會不會成為國王,還是問題所在呢。」

  雷文「哼」的冷笑了一聲。他指的是,尚未被立為王儲的事。依照西列幾亞王家的成規,繼承人滿十六歲時,便會被正式立為王儲,但是當今西列幾亞王,也就是雷文的父親,並沒有這麼做。

  『魔法的才能確實是很高,不過在繼承王位前似乎應該再加以磨練』

  『都已經不是小孩的年紀了,還是那副任性的德性』

  『王子殿下的責任感似乎不夠強,難怪陛下那麼不放心』

  在宮廷中這已經算是「中肯」的評論。當然,像是「其實是個心地善良的王子」之類的也有,不過雷文本人對這些完全不在意。「表面上」。

  「殿下,怎能這麼說...」茉奈皺起眉頭。

  「反正想要這個王位的人多的很,既然我也沒興趣,那豈不是皆大歡喜?」

  雷文說著,解下繫在腰帶上的短笛,隨性地吹了起來。比起治理國家,雷文更喜歡彈琴吟唱。事實上並不是對藝術抱著特別的熱情,只是他覺得這樣很輕鬆罷了。「其實,即使不是受限於身份,王子若真說想成為音樂家的話也是令人很困擾的」茉奈常常這麼想,因為在她看來,雷文實在不算是很有藝術天份。

  「殿下,在這裡吹笛子的話,很快就會被發現的。還是趕快回去吧,王妃殿下又要生氣了。」

  見雷文仍然不為所動,茉奈忍不住再度說教起來。

  「還有,請別再說那些任性的話,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呀。像我跟芙莉,身為王家飛馬騎士團的一員,就必須盡力保護西列幾亞的和平。您既然是西列幾亞的王子,如果不好好負起自己的責任的話,我們這些將來可能隨時為國犧牲生命的家臣該怎麼辦呢?」

  「......『責任』這種東西......茉奈,妳不覺得很奇怪嗎?人類的生命就只有短短的幾十年,為什麼要被這種東西束縛著?為什麼不能隨心所欲的生活呢?」

  茉奈面露不悅。就是這樣所以國王陛下才不放心吧。她知道雷文沒有惡意,不是那種會為了自己的私欲而犧牲他人的人。她也明白雷文嘴裡雖然這麼說,心裡其實仍是深愛這片北國的大地的。但是,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都不是那麼簡單的。哪一天殿下才能了解這一點呢?

  「...您是說,只要自己愉快,自己的親人,好友,西列幾亞的人民及這塊美麗的土地,不管變成什麼樣子都沒關係嗎?」

  「當然不是這樣!」雷文怒吼著。這對於個性溫和的他來說是很稀罕的事。

  「只是...有時覺得這麼短的生命,不管存不存在,結果好像還是一樣...」

  「雖然人類的生命確實很短,不過...」

  茉奈正想說些什麼時,遠處傳來呼喚茉奈的聲音,原來是集訓的時間到了。

  「知道了,我馬上就過去!」在回應同伴之後,茉奈轉頭面對雷文,正色道。「王子,我今年十九歲。」

  「我知道啊。怎麼?」

  對於突如而來,與之前話題完全無關的一句話,雷文感到有點迷糊。

  「與您相遇是十年前的事了。既然數十年都短到讓您覺得沒有差別,那麼十年就更不算什麼了。對殿下您而言,假設沒有這十年,假設您從來不曾認識我,跟現在相比也都是沒有差別的囉?」

  「......!我...」

  茉奈笑了笑,輕盈地轉個身,踩著跳舞般的腳步離去,深綠色的長髮掠過雷文眼前。

 

  「我一點也不這麼覺得......」

  雷文自言自語般的辯解,似乎並沒有傳入她耳中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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